我与一位女宪兵队长的故事
第四章


  我很清楚为什么我的父亲会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样一件事情——作为职业军人的他希望我能够在某些问题上分得清主次,尤其是现在。我当然知道我该怎么做——毫无疑问,我只能留下来。因为当我的父亲千里迢迢的从位于阿拉斯加的地球联合政府武装力量大本营赶来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事情也许会有些严重,甚至会影响到我陪同爱默森将军的出行计划。
  最高当局迫于形式的危急决定把有外星人存在的消息通过媒体传递给每一个南部军区辖区以内的居民,并宣称外星人对我们并不友好从而作好战争的准备——这项决定是在南部的忠实委员会上集体通过的。尽管首席指挥官认为这项决定的通过会引起社会的动荡,但是委员们还是第一次没有按照他的意愿行事!理由很简单——它可以使每一个居住在辖区以内的居民作好充足的思想准备,以至于在他们遭受到可能发生的来自外星人的攻击时不会显得手足无措,束手待毙。军队里情况要好一些,至少高层人员都知道有这样一群来自外太空并且与我们为敌的人,尤其经历了在火星上战事的人们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比其他人更加从容不迫一些。他们有条不紊的按照他们认为可行的方式在不违反军队条例的前提下对自己的部下进行有效的控制,这样就可以使居民们感到放心。
  但是表面的镇定并不能掩盖真正的危机,在南部军区司令部里我与我的同事们参加了一个又一个的由我父亲主持的军事会议。我们很难避免这样一个事实,即该亚人既然会在月球轨道上对性能先进的“新大陆”太空巡洋舰发起规模空前的进攻,那么对地球侵略很可能只是早晚的事。(这和当局的最初的判断,即“该亚人只会攻击他们所感兴趣的“新大陆”,而不会进攻地球”又不太一样了)我们究竟能够用什么样的方式在击败他们的同时又能使我们的蓝色星球完好无损。我们还要面对这样一个难题——格罗弗将军牺牲后,将由谁接替他的位置?
  在这两个问题中,第一个问题需要我们进行长时间的认真的研究,才能得出最佳的解决方案,所以我们就把它放在第二个问题之后,因为我们一致认为只有第二个问题才是最为迫切需要解决的。
  “新大陆”太空巡洋舰是地球联合政府武装力量的象征,在没有接到当局有关“宇宙移民”以前,它长期游弋在银河系内,为联合政府的外星基地提供保护。对于每一位军人来说,能够在上面服役就是他的梦想。几乎没有人会否认现在在“新大陆”太空巡洋舰上服役的都是优秀的战士,尽管他们都非常的年轻——有些时候还很幼稚,不过在任何一位身处地球的军人眼里,他们都是军队中的精英,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这同样也是每当“新大陆”太空巡洋舰里的人因为某件事情回到大本营或是其他的军区的时候,总要引起在那里的军人们轰动的原因。
  但是自从它吸纳了作为第一批宇宙移民的尤里沃斯市的七万市民以及遭受到该亚人攻击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在首席指挥官办公室里的保险柜中已经摆放了厚厚一叠的关于它遭受到该亚人攻击的情况报告,虽然首席指挥官极力的想把这些情况报告封存起来,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不过对于那些高级军官来说显然是不太现实的,因为那些高级军官往往会通过一些其他途径了解到这些情况报告的内容。于是在他们当中这些情况报告的内容被传来传去,尽管在经过一些人的嘴巴的时候总是要带有一些夸张的成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现在的“新大陆”已经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既然遇到了危机,那么对于它的热情就理所应当的打了折扣,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在“新大陆”最需要它的新任舰长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这是很正常的,投机家们善于分清利益的轻重,他们决不会因为一件在他们看来是毫无好处的事情上挺身而出。比如坐在我对面的鲁道夫就是这样——尽管我从不在外人面前说与自己不相关的事,但是事实上我非常不喜欢鲁道夫的为人。不仅我这样认为,在南部军区的大多数人恐怕也抱有与我相同的观点。
  鲁道夫是首席指挥官“最为亲密的战友”。他总是把自己伪装的很谦虚,同时为了给别人留下一个“小心谨慎”的印象,他通常在会议中保持缄默,几乎所有人在与他初识不久的时候都只是认为他是一个无能之辈,对他毫不在意。但是在他的那双金丝眼镜后的淡蓝色的眼睛却会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射出对于名利渴求的贪婪的目光,实际上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向往站在权利顶峰的滋味。因为他没有后台,又十分厌恶从基层到高层的漫长过程,所以他采取了另一条路线。不能否认,鲁道夫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学家”,他对于首席指挥官的了解甚至超过了首席指挥官的亲人。他知道首席指挥官的好恶以及性格上的弱点,因此他往往会在首席指挥官认为最需要人支持的时候站出来对首席指挥官表示理解与赞同,尽管有时候他也不能否认首席指挥官所下达的命令是荒唐的。但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坚持他原本正确的观点,反而以积极的态度为这个命令寻找理由。他为了在大家面前保持自己的“谦虚”与“小心谨慎”的形象,从不在公众场合作这些事情。不过这些酷似于“作秀”的举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过于单薄,那些以前还认为他是一个无能之辈的人们现在又无一例外的认为他是一个职业的投机家。既然不能继续的装下去,鲁道夫便撕去了伪装。
  在一年前的“新大陆”舰长的选拔活动中,他为了能够获得那个在他认为足以对他的军旅生涯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的职务,采取了许许多多的非常手段——他对拥有投票权的首席指挥官的巴结几乎涉及到了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生活琐事,这包括:身为军事教育部长的他对当时还在太空指挥学院里读书的首席指挥官的女儿给予特殊的关照——她可以一个星期回家七次(按照校规,在校学员隔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而且得轮着来。);对于胆敢斥责她的军校教官进行处罚;在例行的太空失重训练中她可以免于参加,并在以后的关于此项科目考试的合格证书上签上"A"的分数;在学员们的一日三餐里也为她额外的加上一两个菜……
  天真的多莉正如鲁道夫所期待的那样对她的父亲说了许多有利于他的好话,他认为把自己的独生女看成象珍宝一般的首席指挥官一定会更加的重视他。再加上他经常在“危急时刻”为首席指挥官“排忧解难”,就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另外,他还对对他示好的他的竞争对手——格罗弗将军恶语相加,显得极没有风度,令许多人愤愤不平。
  也许是他的表演过了头,也许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引起了首席指挥官的强烈不满,这个倔强的老人坚定的认为鲁道夫不适合担任“新大陆”的舰长。在选举仪式上,他毫不犹豫将他的一票投给了格罗弗将军!不仅如此,他还将鲁道夫从军事教育部长的位子上踢了下来,在狠很的训斥了他一番之后就责令他闭门思过。
  就象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这样的打击对于鲁道夫来说实在不比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威力小。那时的他活像一个没有知觉的物体,整天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现象,他的内心一直没有把他曾经想要得到的东西放弃掉,他只是在等待机会。
  机会果真来临了,不过曾经想疯狂得到它的人却选择了沉默。此时的鲁道夫正在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的铅笔,他一点也不在乎周围的人正在看着他。
  现在的问题是首席指挥官也在看着他,他还记得鲁道夫是如何为了谋求这个职位而被撞得头破血流的。
  他不能不对此有所反应,他轻轻地把手中的铅笔摆在一边,然后“谦虚”地说道:“坦率地说,先生们!现在的‘新大陆’面临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所以能够担任它的舰长的人必须是一个及其优秀的军官。我承认我对于这个职务曾经充满诱惑,但是我更加清醒得认识到以我的能力并不能够使得它走出当前的困境,所以我认为我不是‘新大陆’舰长的最佳人选!”
  他的话音还没落,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便在不大的装修豪华的南部军区的会议室里响起。所有的人都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很难想像作为一个军人的他会对“见风使舵”这个词汇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并且运用自如。
  此时的我就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对于大家表示出来的对他的愤慨之情无动于衷,不禁头脑一阵发热——为了这样一个问题已经讨论整整三天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对陆军上将说愿意去那个地方!难道那个地方真是人间地狱,那里的人就注定象跪在断头台上的囚徒,即使死去也不能博得这些人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吗?
  不!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我站了起来,不光是面对着陆军上将与首席指挥官,也是面对着所有人,大声地说道:“尊敬的陆军上将,尊敬的首席指挥官,尊敬的先生们!三天的时间对于我们这些坐在舒适的会议室里讨论的人们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可对于‘新大陆’的人来说却是十分漫长与痛苦的。我们在和平的环境里生活,他们却要面对外星人的进攻!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们需要指挥官,很遗憾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到——三天前是这样,三天后还是这样!因此,为了能够使他们尽快的从这样危险的境地里脱离出来,也为了让他们意识到我们正在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如果在座的各位不会因为我的年纪与资历不够而反对的话,我很愿意在此时此地接受大本营的任命,成为‘新大陆’太空巡洋舰的第二任舰长!”
  在我的军事生涯中,以上的一番话应该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因为它给我的军旅生涯增加了色彩和荣誉。在数年后的现在,每当我回想起我的这番话,或者在把它写进我的回忆录的时候,我总不免付之一笑。当时的我——年轻,热情,勇敢。有时鲁莽。
  让我们继续回到会议室里吧。在座的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一律用一种难以言状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外星人。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但这短暂的平静很快就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打破了。陆军上将是第一个鼓掌的,我想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很骄傲;首席指挥官是第二个鼓掌的人,他似乎很欣赏我刚才的象一位英雄般的表现;其他的人鼓掌的原因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有一个人和大家不一样,他就是站在首席指挥官身边的爱默森将军,他甚至有一些担心,从他的那张略显苍老的与清晰的留着战争痕迹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复杂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认为我太莽撞了。
  参加会议的将军们显然是出于某种原因,对我这种略带江湖气的行为表示理解,在最后投票中他们一致通过了由我去“新大陆”提议,并很快的得到了大本营确认。两个小时之后,一纸有着全球武装力量最高司令长官——李将军的亲手签名的任命书和一套崭新的、肩上扛着上校军衔的“新大陆”舰长制服送到了我的手中。
  几乎是所有的人直到现在才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他们有理由可以在晚上睡一个好觉,因为一个替死鬼已经主动的站出来承担了他们极力逃避的义务,他们可以不必再面对陆军上将与首席指挥官难看的脸色和严厉的斥责了。值得一提的是,首席指挥官还露出了难得一见笑容,勉励我不要辜负了将军们对我的期望。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持这种幸灾乐祸的态度,他们都认为我做了一件愚蠢的充满狭隘的个人英雄主义的事情。在这些人当中,除了爱默森将军之外,态度最为强烈的就要算我的好友——宪兵司令马尔廷将军了。
  因为陆军上将的到来,马尔廷要负责他的安全,所以他没有参加军事会议。但当他听说我主动申请去“新大陆”的事情后,便立刻找到了我。
  在南部军区的军官休息室里,他表情严肃的与我进行了一次时间虽然不长,但在他认为却是十分必要的交谈。
  “艾伦,你难道昏了头吗?你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而且是现在?”他说话很坦率,没有虚伪的修饰成分。
  “我认为我有这个责任```````”我说道。
  “得了吧!那么多的大人物都没有把这个责任当回事,为什么你这个小人物会如此当真?”
  “正因为如此,我才主动请缨。我不能让‘新大陆’上的那些可怜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在那些将军们无休无止的沉默中死去!”
  “你以为你是谁——英雄?还是救世主??”
  “马尔廷!”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得有一些难以抑制。“如果你认为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我既不是英雄,更不是救世主。我做的只是我的职业需要我做的事,我不会象某些‘投机家’一样唯利是图。尽管我有可能会象格罗弗将军一样葬身沙场,但是请你相信,在一开始我作出这样一个在你看来是十分疯狂的决定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些头脑不冷静的原因。而现在我可以清醒的、负责的告诉你——我对我的选择不后悔!并且永远也不会!作为一个军人,你应该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对不起,老朋友。”马尔廷显然觉得有一些难堪,他也是一位有责任心的军人。他放开了原本抱在胸前的手,把它放在膝盖上,然后缓缓地说:“我误解你了,我向你道歉!”
  “没什么。事实上我很喜欢你能够开诚布公的发表你见解。”我又坐回了原处。
  “你考虑过诺娃吗?”忽然之间,他向我提了这样一个让我听了感到痛苦的问题。
  “实际上我考虑过我与她之间的问题。”我慢慢的低下了头,慢慢地说道:“我深深的爱着诺娃,一想到她我就心如刀绞。我可以想像她也许就在哪个边缘省份服役,那里的条件艰苦,那里的气候恶劣,那里的士兵粗鲁……我真的希望把她带回来,与她重新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尤其是现在——如果我为了能够永远的和她在一起而放弃我原本应该担负的责任,我会感到更加无地自容——因为那是对我做人准则以及所从事的职业道德的背叛!我想她也会这样认为。”
  马尔廷深为感动,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说道:“你放心吧,老朋友!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替你找到她,并且好好的照顾她。”
  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在空军上校赵龙所率领的第五航天战斗机大队的护卫下,我乘坐着供陆军上将专用的小航天飞机离开了在以后的三年时间里再也没有返回过的地球。在途中,我拆开了由汤姆斯少校转交的陆军上将给我的信,信是这样写的:
  艾伦:我亲爱的孩子。
  当你在军事会议上发表了那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你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激动 吗?我似乎已 经看见我们伟大 的家族的又一颗将星正在冉冉升起。你做的很好,但还不够,在到了“新大陆”之后,你应该充分的发挥你才华去消 灭那些该亚人——一个都不要放过!还有就是不要相信那些该亚 的任何花言巧语,即使他们以和平为诱饵也不要上他 们得当。我和大本营最高司令官以及其他的将军们一致认为只有当他们臣服在我们脚下的时候,和平才算是真正的来 临。所以你务必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会在你离开的时候更加用心的照顾你的母亲,你不用为此而分心。
  艾伦——我亲爱的孩子,请相信我是爱着你的!希望你载誉而归!
  时时刻刻爱着你的父亲
  将军视察边缘省份的防务的时候,我的父亲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消息——该亚人向位于月球轨道的“新大陆”发起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进攻,“新大陆”舰长格罗弗将军在战斗中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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