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系列·新世界
(4) 极夜
    

  当隔仓的防水门关上的时,丹特正在指挥舱核对着反应堆的读数。他边上的冷气出口坏掉了,没法调节方向,里面喷出的冷气呼呼的吹着丹特手边的换算手册----他用这个暂时堵一下。不仅是这个出口出了问题,从这次启航开始,整条船就不断的出着各种小问题,就在昨天,指挥舱的独立冷却系统的制冷剂容器开始泄露,不得以只好启动了备用的通风系统。
  没错,是潜艇、丹特,以及反应堆,这三样都在同一个地方-----泰洛的海洋里,而且,是高纬度海区的深海。一切听起来仿佛是时光倒流了,一支早已进入太空的武装重新进入了海洋,恢复使用船舶,甚至还恢复了反应堆----20世纪里用的最广泛,所有使用者都为处理核废料而头疼的那种。但这一切却千真万确------他们是海军,他们同样是远征军的一员,他们开着上世纪水平的潜艇在泰洛的深海执行运输任务,原因也很简单,史前能量要优先供应作战部队,在泰洛的那些非一线部队就只能先用核能凑合一下了----尤其是运输部队,走这条冰下航线的运输潜艇都造的巨大无比,反正在泰洛的海洋里也没什么能威胁到它们的东西,对这些水下巨兽来说,这里没什么水下敌人。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在余下的航行里就将无所事事,说的尖刻的一些----靠玩大拇指打发时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来自空中的敌人没有了,但来自水下的敌人--也许应该叫威胁更合适一点,却依然如影随行。在泰洛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内,这颗星球的两极属于被遗忘的地带,当这里的文明处于早期时,人们无力开发这里,当他们开始走向太空时,这里除了建设几个观测站之外也没什么太大的吸引力,而当他们走入太空,这里对他们更是寥无趣味,只有早期的机器人统治者对这里感过兴趣,这里寒冷偏远,人迹罕至,简直就是进行各种秘密实验的良好场所,没人有兴趣来到这里冒险,况且这里的地形与气候更象是外星,这对他们而言,也还算一处合适的替代实验场,而当机器人统治者的触角日益伸向太空的深处后,这里对他们也失去了吸引力,留在这里的只有巨大的设施遗迹。天顶星的历史也与这里完全无关,他们诞生在机器人统治者的实验室里,他们在轨道空间站上被培育成型,他们在凡托玛上成了机器人统治者的工具,他们在他们所到的每一个角落成了可怕的战争机器。而在日后的混乱时世里,两极完全被彻底的遗忘了,甚至因维德人入侵都没打破过这里的寂静,生命之花显然不能在这生根发芽,因维德人只为史前能量和复仇而来,他们对翻弄冰雪并无兴趣。
  况且他们对这个也不在行,卡贝尔在向远征军介绍机器人统治者的历史时曾经顺便提到过这一点,因维德人不喜欢干燥,厌恶寒冷,他们更喜欢雨量充沛的所在,卡贝尔在讲到这一点时,雷吉斯和她的手下还正在赶往地球的路上,远征军的很多人为此日夜忧心冲冲。而当时这里同样也有一件事让人们头疼不已------远征军建立的全球联合政府的分支和刚刚建立起来泰洛人政府间的领土划分,不是因为双方有什么争执,而是因为那时除了远征军的控制区外,整个泰洛一片混乱,没人确切知道在哪里还有幸存的泰洛人,没人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也没人确切知道到底什么什么时候才能和他们联系上,一切通讯都中断了,最终,还是在远征军派出的搜索队的努力下,才一点点弄清了当时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划界只能从 远征军的控制区开始,一点一点的进行,弄清楚一个地区,划分一个地区,-----在爱底华兹的眼里,这个举动可笑而又荒唐,“瑞克 卡特在讨这些懦夫的欢心。”,他甚至在公开场合也这么讲。
  而泰洛人的举动却好象在为他这句话源源不断的进行着佐证,泰洛人的临时政府先是要求远征军派人帮助他们进行重建,接着又主动提出由远征军接管泰洛的整个两极地区。经历了大屠杀的泰洛确实已经元气大伤,这让所有曾经历过机器人统治者帝国暴虐行径的人唏嘘不已。
  对远征军而言,两极对他们决非是一片荒芜,远非如此。这里不仅有他们航天观测站,还有着为数众多的大型军工厂,封闭定居点,军事基地----最初是为了利用那些机器人统治者留下来的设施,这些设施规模庞大,在雪原上连绵不断的延展开来,当远征军重新接管它们时,惊异的发现似乎这些设施在昨天才被放弃,绝大部分设施被封存的极好,没有一丝被破坏的痕迹。很快,这些设施重新变的生气勃勃,也变的更加庞大。对远征军的许多成员而言在这里驻扎不仅只是为了接管这些设施,更搀杂了一丝感情因素----他们曾经在阿拉斯加基地服役过,那段经历让这些男女军人终生难忘。
  而为了能穿过冰层执行运输任务,远征军才建造了这些巨大的潜艇。空间庞大,结构厚实,不禁让人联想起了全球内战时那些巨大的战略核潜艇,而这些家伙的后代在泰洛变的更大,更象是一座山,而他们的角色却从杀人兵器变成了温顺的水下骆驼。丹特所在的潜艇便是其中的一员,这条船依然象它那些行驶在高纬度海区的祖先一样提防着水下巨大的冰山,空中的威胁早已不复存在,水下的威胁却依然如故,艇上的人依然要依靠声纳,只是比起以前能探测的更远,范围更大,表现的更加直观,紧挨着丹特的就是一排声纳冰的坐席,他们也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眼前的显示屏,在丹特眼里,至少他们的工作更有意思些,不是来自反应堆的那些读数,那些不断变换的符号和阿拉伯数字的组合,只要最上面的那排显示灯不亮,就一切平安,而当那排灯变成红色,刺耳的警报声就会随之响起。在这些声纳兵面前的,除了照例的那些读数外,有的是各种声波图---既有声纳自己发出的,也有接收到的海里各种各样的声音----水流声音,潜艇喷水泵的声音,调整深度时压缩空气把海水推出水柜的声音,其他潜艇的声音,船从头上经过时的搅水声,海洋动物发出的声音,,,无所不有,有的是海底地线起伏的示意图,随着船的前进,上面高高低低的曲线在不停的变换着,所有声纳兵都能把他们的显示器切换到另外一个工作模式----一副实时的全息三维图象,潜艇在海中前进,下面是高低变换的海底地形,就象是一艘飞艇飞过群山。每当丹特看到这个时,总会让他在地球服役的那些日子,气垫坦克掠过丘陵的样子和这幅情形参差相仿。
  不过他现在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丹特拍了拍身边那个声纳兵的肩,“老兄,借你的耳机用一下。”
  “没问题。”那人看了看表,递过了耳机。“不过十分钟后记得还回来,快到我的监听时间了。”
  丹特戴上耳机,水流的声音和声纳波敲在冰山上的声音随之而来,这是他最熟悉的声音,也是这片海区最常见的声音。在全球内战时,如果一个声纳兵清晰的听见了来自另外一个方向的声纳波敲在了自己潜艇上的回声,那无疑是在宣告着死亡的到来,而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不会再有一艘潜艇一路满怀敌意的尾随着他们,然后看准时机把他们送入海底,但另一个敌人却始终伴随着他们,比起地球来,这里的冰山更加硕大,水下的乱流更加变换无常,对声纳兵来说,泰洛的极地海洋更加凶险莫测。
  丹特已经多次听过了海洋的声音,有几次他听到了刷刷的声音,有点象水声,但要急促的多,别的声纳兵告诉过他,那是海中鱼群的声音,有经验的声纳兵都能熟练的指出什么什么声音是什么什么发出的,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但丹特没有问过,并非不好奇,而是想保留这份特有的神秘感。但现在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使他打破了这个规矩。
  他把耳机递给了身边的那个声纳兵“难道这个声音就是。。。”
  那人接过耳机,屏息凝神的听了一会,又把耳机塞到了丹特的手里“赶快听听,没错,你要交好运了。”
  丹特一时竟忘了戴上耳机,“真的是鲟尾鲸的声音?”
  “赶快听吧,你要交好运了,我也就听见过几次。”
  
  
  交接班后,丹特回到了自己的住舱,开始写当天的工作记录,他不是这条船上的人,从撤到泰洛后,和许多人一样,经过培训,他们被调到了新的位置,有的人留在作战部队,有些人则完全转了行,他的老相识里,路易去了测控观察站,布朗转到了装甲骑兵部队,玛丽还在战斗机部队,只是飞机换成了阿尔法战斗机,只有诺娃依然干她的宪兵老本行,至于丹特,他想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成为反应堆安全检查员,成天穿在防护服在屏蔽通道里来来回回。每当有潜艇大修过反应堆后,他都要跟艇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走这条航线的差不多每一条艇他都呆过,都是些庞大冰冷的钢铁鲸鱼,都是那些水下的人工光源,在水下一切就象是现在极圈里的这个时节颠倒过来,只有极昼,而潜艇外是持续上几个月的极夜,这两者都让他不舒服。长期的水下生活,会让一个人的是时间感逐渐消失,刚上艇的几天里,人们还能分辨出日夜,越到后来,对时间的概念就越模糊,只剩下了钟表上的时间,6点和18点间的区别逐渐缩小,靠着值班表,每天不同的伙食安排才能分的出今天到底是什么什么日子。更麻烦的是,随着航程的流逝,对任何东西人们仿佛都失去了兴趣,很多人打发时间的方式是看着休息室里鱼缸里鱼发呆-----包括丹特在内。
  睡觉前,他特地把自己住舱里所有活动的物品都固定了个结实,这次运输任务不同于以往,目的地的洞库船坞在重建,他们只能先浮出水面,然后开到港口去卸货。昨天通知了破冰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的某个时间,为了到时候不至于满屋浪迹一片,他固定好了每件东西,然后关上了灯,至少这时昼夜暂时还是分明的。
  “明天见”,丹特啪的关上了灯,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但愿今天别再做恶梦---每天睡觉前他心里都要反复念叨这句话,丹特清楚的记的在地球的最后一战,气垫坦克被因维德人的骑兵机团团围住,接着只能看见眩目的闪光,整辆坦克就象是爆竹一样变成了四溅的碎片,他和路易被重重的抛到地上,周围满是火光和浓烟,更糟的是,他的呼吸器坏掉了。。。。。。接下来的记忆变的模糊不清,只记的有双机器手把他和路易抱了起来,也许是戴娜,也许不是,从他来到泰洛后,始终没见过戴娜。而从那以后,他开始讨厌黑夜,那让他想起坐在气垫坦克里,在废墟中躲避因维德人,而他也不能开灯,如果他开着灯入睡,总会在梦里被莫名其妙的噩梦惊醒----大夫们对此束手无策。
  
  
  还好,这次他睡的很沉,甚至没有听到厚重的冰层被耐压艇壳挤碎的咯咯声,直到潜艇驶进港口,他才醒过来。每次任务,潜艇都会在这里停留几天,他走上码头,把外套的风帽翻到头上,紧了紧衣服的领口,打量着眼前的景色。这个港口他过去从没来过,但景色却和其他极圈内的港口一样千篇一律,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和建筑,黑蓝色的海水,鲜艳的港口设施和来来往往的辅助船,高大的码头转运设备。但现在这些却都看不太清晰,夜雾浮在海面上,正随着黑暗的到来而变的越加浓厚,极目远望,只有航标灯闪着橙色的光,这里现在是冬天,满目是极夜的景象,码头上的灯光把周围照成了近乎浅蓝的颜色,雪花飘落而下,无声的落进海里。
  丹特站在码头的一个小广场上,那里还亮一些,不象别住那么压抑,他不喜欢黑夜,更不喜欢极地的黑夜。
  “丹特!”从不远处传来了兴奋的声音,他还没回过神来,又有两个人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都是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回过身,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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