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弓
生日快乐


  几个月前妈妈就在念叨今天。她说,25岁,是大生日,叫些朋友一起来过吧。
  我说,生日能有什么大小,还不一样都是多白活了一年。
  不用聚会,不用庆祝。我羡慕那些忙得连自己生日都忘了过的人,我更羡慕那些每4年才能过一次生日的人。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昨晚他记起来了,走过来问我:“明天是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我回答:“你记错了。”
  看见他一脸错愕地呆站,不知是真的认为自己记错了,还是终于感到了我冰冷的敌意。
  别人看不过去,问我:“你怎么对他这么说?”
  我回答:“他想让我请客?门都没有。”
  最初,半夜12点找遍南楼通宵教室,因为想听他第一个对我说"生日快乐";后来,冒着滚下去的危险跳楼梯,因为希望吹蜡烛时他能正好坐在我边上;再后来,一起去买蛋糕,回来时突然隔得老远,因为某个话题话不投机;最后,对他说"你记错了",因为生日这天不想看见他听到他,也不想他以后再记住。
  他说:“你对我好吗?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我说:“那你呢?”
  我删掉了他的号码和所有他发的消息。他也仿佛受了感应,不再有任何音信。
  幸福属于宽容的人。幸福不属于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人。所以,我,不配。


  上个月开始,心灰意冷。
  什么都不愿做,什么都不愿想。整天呆在寝室里,翻来覆去看着动画片,早饭过了等午饭,午饭过了等晚饭,除了吃睡看电视,其他都是生活的累赘。画图手指发抖,写作文思枯竭,演出惨淡无比,比赛一败涂地。或许,我更愿意别人说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滥竽充数。对于别人对我"孤僻、古怪、冷酷、凶悍"之类的评价,我以此为乐,以此为荣。
  这样的日子,天天都在过节,还需要什么生日,还需要什么问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折磨自己。越是落寞,就越想远离朋友,却反而喜欢往闹市的陌生人群里钻。五角场,外滩,人民广场……这些早被讲滥走滥的地名里,有最繁华的外在,和最孤独的内里。被卷在毫不相关的洪流中,漠然看着络绎人群,莺歌燕舞,无名的快乐就会疯长起来,尖刀一样刺穿心脏。
  有人说:“这又何苦。”
  我说:“人都有自虐倾向。”
  他也有这个倾向。他在某一年生日,曾想从五楼跳下去。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向来喜欢夸张,而五楼也不一定会摔死。如果他站在现在的九楼也敢这样想,那或许我会装模做样地惊呼两句。
  虚情假意的关怀,谁不会。


  我没邀请任何人。早上起来,关了手机,回家。回家的路上,没有乘轻轨,而是转了三次车。
  我不想在天空飞驰,我只想在地面蜗行。我不想在平稳的车上看书,我只想在破路的颠簸中糊涂。我不想看上海的先进,我只想看满世界琐碎的繁华。
  昨夜的风留到了今天。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退开的身影。他是敏感的,却装作没心没肺。他知道我不再想听他假惺惺的祝福,也知道我不再想要他这个朋友。
  作为朋友他给了我过多。而我,不要这虚伪的过多。
  想要的飞翔,今天没有了。想要的安稳,今天没有了。想要的幸福,今天没有了。
  在今天吹灭蜡烛之前,我还能想到要许什么愿?
  许愿又怎样,不许愿又怎样?有人规定生日要许愿?有人保证生日的许愿能实现?如果不能实现,那还用得着许什么愿?如果不许愿,那还用得着过什么生日?
  生日,不就是365天中的一天,在这一天,风照样吹,水照样流,太阳照样升起,月亮照样圆缺,地球不会因此停转,银河不会因此枯萎,该生的不会因此夭折,该死的也不会因此逃生。过生日,本来就是一种自大的表现。
  我不要自大。我只想留给自己做梦的机会。


  20路到站,中山公园。摩肩接踵的人群把手机撞到了地上。我捡起来,开机检查。这时,有人打进来。一看,是那个被删掉的号码。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身边,人声鼎沸,川流不息,一片车水马龙,繁华似锦,忽然,都化作了漫天的影子。转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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