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的零点生涯 IV·生死线
(10) 归去来兮


  战争并没有完结。冰星人送来的彻骨寒冷还没有褪去,我们就又登上了SDF-4的新岗位。但有一件事却给身心俱疲的RDF带来了温暖的曙光,那就是:斯特林将军回来了。——日记,2021年8月22日
  
  在一个宇宙中典型的寒冷漆黑的日子里,斯特林将军回来了,尽管他没有眨着那双蓝眼睛回来。第一时间赶到木星轨道的救援舰队在长机机舱里找到了他。他蜷缩在普洛体液形成的茧里,彩色体液在他身外结成一厚层半透明的硬膜,并且充满在茧皮和肉体之间,这使他看起来仿佛被胎衣包裹着。他处于低温状态,全身僵硬,却完好无损。他是黑零点遇难人员中唯一的幸存者,在被吸入引力井时他对战机的高超驾驭使它避免了碰撞毁灭,只裂了几道缝,而普洛体液的茧完美的保护了他。
  此刻我们跟着瑞克·卡特将军,和其他几位高层指挥官一起等在研究中心的2号实验室。现在卡特将军已是RDF的最高指挥官。因为冰星人留驻冥王星轨道的最后力量在死亡之河会战一结束之后就开始集结,很快将会卷土重来。尽管它们已是强弩之末,但人类也伤了元气,于是刚从兵工厂出来的SDF-4被直接送上了前线,成为RDF的旗舰,由瑞克·卡特将军临时接替了军队的最高指挥权。
  朗博士把隔离墙调成了透明,墙的那一边,就是躺在低温复原舱里的斯特林将军,他的夫人和女儿都守在旁边。由于普洛体液的低温保护,他就和被冷冻储藏一样保持着游丝般的生命状态。但谁也不知他所经历过的太空环境是怎样的状况,对他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许很快他就会醒来,也许永远也不会醒来。而检查了他座机的人发现,飞机和零点的通讯始终处于开启状态。根据比对战机记录和半人马座α神秘信号,可以确定信号的来源就是他,所以信号才会越来越增强。人们猜测他是在极困难的情况下试图完成对零点的定位,可只来得及建立和零点的通讯就无法再继续,不得不启动普洛保护模式进入低温状态,和整个大队的残骸一起听任宇宙的摆布了。然而幸运的是,上帝并没有抛弃他,让这支机队借助宇宙波干涉回到了它们被卷走的地方。
  “这并不纯粹是偶然。就好像海上漂流物大多会随着洋流漂到特定地点一样,我认为女娲补天行动导致了宇宙波在这一宙域出现汇聚趋势,因此才把黑零点带了回来。”朗博士这样判断。
  “那被吸走的冰星舰队岂不是也有机会回到我们的宇宙了么?”马西可夫将军脸色都变了。
  朗博士古怪的笑了笑。“事实上,它们的确跟着黑零点一起回来了。各位请看——”
  右边的屏幕上出现了当时太空探测器拍下的画面。黑色队列从蓝色光海中一跃而出,夹带了不少晶莹闪亮的白色残片,其中甚至也有好几架完整的冰刀,黑与白的湍流像变幻的魔术棍般令人眼花缭乱。看到这里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上去冰刀受损程度似乎比我们的小得多。但紧接着,当救援人员将那几架冰刀拖进军港,高度戒备的打开机舱盖时,却发现里面的银气球毫无抵抗的企图,几秒后就一个个融化在人类的空气中。
  我一阵恶心,想起了第一次和冰刀近距离接触的情景,那时冰刀飞行员一暴露在太空中马上就化得连灰也不剩。
  “你们应该还记得,冰星人是一种集群智慧体,只有当它们汇聚在一起达到了一定数量,才能产生智慧,数量越大智慧级别越高,这种智慧生命方式有它们的好处,它们完全不在乎个体的损失,可以激发出不可限量的智能,甚至几倍于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但也有坏处,那就是:如果在一定范围内没有集群作为大脑,那么单个的冰星人,就无异于一块石头,三四个冰星人,也不过比石头好上那么一点。所以林少校在土星碰到的冰星拦截机队,一开始有附近的次级集群作为指挥中枢,但当引力井打碎了集群之后就突然很容易对付了。呵呵。”
  朗博士说,几乎有点得意洋洋,我斜睨着他,心里很不痛快。
  “显然,引力井产生的效果是随机的,它打散了冰星人集群,所以同样从引力井回来,人类就能幸免,而冰星人即使身体完整无缺,也早已经死了。当然了,它们更不能暴露在人类的室温里,你们刚才看到的就是因为救援人员的疏忽而造成的损失。不过请放心,我已经用液氮保留了最后一个活体,比以前的更完整……”
  “也就是说,它们即使有一些能回来,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威胁?”马西可夫将军打断了博士的话。
  “呃,您也看到宇宙干涉大爆发了,这样的引力井漩涡已经把大部分冰星舰队推出了我们的宇宙膜,即使还有残留在这个宇宙的,也会全部被打散,散布到宇宙的各个角落,不能聚集的它们形不成任何威胁。相比之下,我们更该担心的是留在冥王星防线的最后的冰星集群吧。”
  “如果宇宙干涉对斯特林机队有影响,那么斯特林发出的电波对这次干涉的误差是不是也有相应影响?”站在一边的卢奇将军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朗博士用没有眼白的眼睛盯了他一眼。“这是显而易见的。”他有点不太情愿的说,“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其实很多原因综合起来才导致了这次计算误差。”
  卡特将军轻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他要开口了,我甚至不敢看他。我知道,朗博士所说的很多原因里肯定也包括我们用完了浮标不得不用战机替代的事。宇宙干涉的平衡是那样脆弱,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因素纠结在一起,就像蝴蝶效应引发风暴。从这一点说,我、斯特林将军和朗博士都有愧于卡特将军,我都不明白为何朗博士还能这么兴高采烈的在这里喋喋不休……我多希望将军能骂我一顿,或者狠狠的惩罚我啊。
  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听见了将军充满希望的声音:“麦克思能回来,那么丽沙……”
  我如梦方醒。是啊,斯特林将军同样是被引力井卷走,现在他活着回来了。那么海因斯将军呢?!
  “如果是被动搜索……即使用安塞波(一种即时通讯波),也很可能要耗费很多年……”博士沉吟道。
  “不管怎样,请坚持搜索!”
  卡特将军异样的语调震住了我。我抬起头,因为离的近,所以清楚的看见他眼睛里罕见的出现了泪光。那是被克制住的激动、感激的泪光,在周围的议论纷纷中,我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
  “感谢上帝,也谢谢你,麦克思!”
  
  离开研究中心的时候,我碰到了依尔妲。她看了我一眼,走过来默默的拉住我的手。几天前当我孤身回到零点军港时,刚下飞机,她就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从那时起,虽然我们并没有明说过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明了了。
  “将军走的时候我只有11岁。那段时间我一直在他身边,天天听将军和她隔着屏幕吵架。每次吵完之后将军就会苍老很多,我那时恨透了她,一心想着长大以后要怎么对付她。大爆炸的时候将军把我推进防烟楼梯间,我没逃出去,被埋在了废墟里。后来是她带人把我挖了出来,我一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朝我奔过来,紧紧的抱住我。那时候我已经快虚脱了,可我还是用最后一点力气咬了她一口,连一声谢也没有说。”
  短短几天来她跟我说的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还多。大多数时候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搂着她,听她说,看着她从一个沉默冷静的酷美人,变成了瞻前顾后的唠叨婆。
  “进少年军校之后我不论是文化课还是战斗课都年年第一,这全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但总有人要把我和她联系起来。他们有时候说我是得到了特殊的照顾,更多时候是拿我跟她比来比去。我八年级的时候第一次打架,打断了一个男生的手臂,就因为他说了一句我的眼睛和她很像。”
  “我放假的时候,她往往也在休假,她总会在家做饭,而我总会找借口出去吃,然后再躲起来看她一个人对着一桌子菜。有一次我在外面玩的高兴,忘了这事,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她在等我,我转身就走。又逛了两小时之后,回去一看,她居然又出来接我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竟然梦见叫了她一声妈妈。醒了之后我气得发疯,立刻住回学校里大半年没回家。”
  “我在舰桥呆了没多久就觉得天天看她发号施令更让我不爽,于是就借口我对宇宙物理学很有研究,申请调到技术支持组。没想到她很爽快就答应了,后来我在朗博士那里旁敲侧击,才知道那时她已经有了做宇宙波干涉的打算,所以把我调离了SDF-3。可我一点也不领她的情,还跑去她面前对她说你也有徇私的时候,现在你该明白将军当年的心情了吧。她没有反驳我,她当时的表情,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很差劲?”
  说完这句话后她哭了,没有声音,但浑身发抖。零点白色夕阳的光辉照在我们面前的人工湖上,在反射上来的波光中,我忽然意识到,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漠,乖戾,铁石心肠,她只是一个沉醉在挫折带来的自我封闭中的女孩子,憎恨却又迷恋着折磨和痛苦,抵制却又渴望着爱和幸福。丽沙·海因斯给了她温暖的家,但她却像刺猬那样的保持距离,仅仅是因为害怕自己再次被迫失去幸福。她用强悍尖锐的外表隐藏了脆弱的内心。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看清这一点,但为时已晚,她唯一的亲人丽沙已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不,并不晚的。我把她搂的更紧了点。相信我,你不会再失去幸福,不会再独自面对艰难,我会和你在一起,迎接全新的未来。因为我爱你,依尔妲。
  
  安塞波反射搜寻如火如荼的展开了。与此同时,SDF-4带领RDF重编制后的主力舰队启航前往木星轨道。我们将在木星轨道布防重建代达罗司防线,再去冥王星轨道围剿冰星的残余武装。让很多人意外的是,指挥部重新组建的VF-901大队被宣布继承黑零点称号,成为第二支黑零点大队,而我,就是这涅磐之队的第二任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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